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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芬兰做家具

ECHO 回响之外 2023-11-10

©Google DeepMind






35设计人

35± DESIGNERS

孔子说他自己十五岁有志于学问,到三十岁逐渐能独立做点事情,四十岁可以不被外物迷惑,五十岁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支配,六十岁能接纳不同的观点,七十才能随心所欲又不逾矩。


在往期与设计师的对话中,我们发现30~40岁的设计师呈现出一些独特性,他们逐渐成为行业里的中坚,代表着先锋,无所定势,真实,不乏经验。因网络讯息的丰富,又对自我有着清醒的认知,也有清晰的目标。最可贵的是正享受当下,以一种执着纯粹的状态在做设计。


特此,我们希望与中国新生代设计群体对话,共同探讨当下所面临的思考、困惑和突破,为当代设计力量注入更多客观且丰富的表达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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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响之外 

YINGJIE LIANG



初识YINGJIE夫妇,是在三个月前的“设计上海”上面,简短仓促的交流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:这是两个踏实做东西的人。他们从阿尔托大学毕业之后,留在芬兰,创立了自己家具设计工作室。


随后约了线上访谈。经过几个小时的交流,对他们有了更深入的认识,更通过他们得以一窥芬兰的设计之谜。一个社会的设计力,必然与它的文化、自然、教育有千丝万缕的关联。但要把这些关联勾勒出来,并非易事。每一个观察者,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风景,但也正因如此,每个坦率、耐心的视角都格外珍贵。像YINGJIE这样实践着的跨文化观察者,是我们理解另一个世界的向导。


他们说,人在那边待久了就会变得比较诚实。这里的“诚实”不是通常的道德含义,而是不再为事物机械地添加一些标签、阐释,一把椅子就是一把椅子。这让我们想起冯至先生说过的:“真实的造化之功却在平凡的原野上,一棵树的姿态,一株草的生长,一只鸟的飞翔,这里边含有无限的永恒的美。……自然本身不晓得夸张,人又何必把夸张传染给自然呢。”



△ 

梁颖婕,家具/产品设计师,撄几主理人。本科毕业于江南大学设计学院,曾在广州集美组从事室内设计。硕士毕业于芬兰阿尔托大学设计学院,曾于奥斯陆国立美术学院交换学习。2021年在赫尔辛基成立个人设计工作室,专注于家具设计和家居产品设计。其设计作品曾在瑞典,芬兰,美国展出。


撄几设计工作室于2021年创立于芬兰,专注于家具和家居产品设计。撄几典出庄子内篇,一种被称作“撄宁”的精神境界:心神宁静,不为外境所扰。撄者,触以扰;几者,动之微。撄几作为一种核心设计理念,在操作层面可以这样被阐述:顺应材料的特性,尊重结构的逻辑,以最小的形式干预,使被设计之物在其自身中呈现。



回响之外 ECHO

 YINGJIE




Q:芬兰是一个很小的国家,但它却是一个设计大国,在全世界都很有影响力。你们去芬兰读设计、做设计,有哪些直观的感受?


YINGJIE:我们是2014年来的芬兰。最开始对于“国家小,设计大”这种概念还没有什么感觉。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出国,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在刺激我们,尤其是极昼极夜。还有要适应国际文化的氛围。


待久了之后,逐渐感受到更多的东西。首先感觉到的是平等。在这个社会,不管男女、阶级、老师学生之间,都是很平等的。在课堂上,学生有问题就会直接说,都不用站起来。学生有任何小的想法都可以释放出来,不用说自己在脑海中过一遍,说我问题会不会有点奇怪,别人怎么看我。


在学芬兰设计史的时候,印象是这个国家因为国家小,他们想要在国际上发出自己的声音,在各种尝试中发现了设计这一种方法,这是一个在视觉上和文化影响力上都是比较容易实现的方法。另外他们本身就有手工业的传统,我们学校的前身是赫尔辛基艺术设计大学,手工艺传统延续到现在叫应用艺术。像建筑专业,是阿尔托他们出来之后带起来的。



△梁颖婕设计的罂粟椅和马鞍凳

罂粟椅的设计灵感来自于米罗的抽象绘画。尝试使用相同的构造逻辑,通过随意摆放在一起的形象,来表达“空间拼贴”的概念,来锚固空间的存在。马鞍凳于2022年在芬兰展出过,是一款简约俏皮的摇椅。油毡表面提供温暖的皮肤触感,并为不同场合提供无限的色彩组合。抽象的曲线轮廓可以激活生动的空间氛围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。成人和儿童有两种不同高度。



Q:是怎么开始进入家具设计这个领域的?


YINGJIE:我是2010年从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毕业的,学的是空间设计,在阿尔托大学读的还算同一个专业,但换成了是家具方向。我们专业有三个方向,应用艺术、家具和空间,这边的教育系统有一个很大的优势,就是你在本方向的课之外,还可以自由选择另外两个方向的课。在一个大框架底下,去尝试面对不同尺度的东西。


当时选到一个家具课,第一次进学校的工坊学习,是第一次用整个身体去做设计。在国内学校的时候,就是用电脑做设计,最多就是手工切切模型。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。做着做着莫名其妙整个人投入进去了。把一个家具1:1做好,调动整个身体去感受,创作过程中你能体会到那种真正的人体尺度。


后面家具课越上越多,心里就产生了要改变的想法。后来做毕业设计,自己做了一系列的椅子。上课的时候老师会规定一个框架,毕业设计就是自己从一张白纸开始,从概念到实物,从无到有逻辑一致地做出来。这个事情结束之后,我就想自己去做家具了。



△阿尔瓦·阿尔托( Alva Aalto)

芬兰具有影响的现代设计大师,是人情化建筑理论的倡导者,被称为“北欧现代建筑之父”,他的设计常常表现的很独到,构思丰富而巧妙,独特的手法很好的反映了当时社会特点。他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融为一体,创造了很独特的民族风格和设计个性。



Q:学校的氛围是怎样的?


YINGJIE:有一次我们去看包豪斯的老校区,我们在它的大楼里转,走到一个楼梯间的时候,我们突然说,这个地方跟我们学校的感觉很像。我后来想一想,其实芬兰比较好地承袭了包豪斯最早的理念,就是工坊师傅和学生紧密的合作。格罗皮乌斯他们倡导,你要向匠人学习,管匠人叫匠人教授。所以整个学校的感觉跟包豪斯特别像。


环境是很私密的,氛围是小社会的感觉,你在里面待着的话,每天你就在一楼吃饭,在地下室干活,然后回到楼上,到工坊里面去画图,你的同学都在那儿,大家就听听看你做了什么,大家下了课继续再聊。每天就待在这样的一个小环境中,你也可以去到别的系里头,他们可能有小展在走廊上。


我甚至觉得那个楼用起来事很不舒服的,因为它是个坡地,这边上去是5楼,走到那边突然发现自己到了6楼。里边的空间又窄,也没有大玻璃落地窗,光线幽幽暗暗的。但就是这样一个环境,把里边的创作的氛围凝聚起来了。后来建了新校园,巨大的房子,反而把这个有点散掉了。


我们每个人都都有自己的桌子,自己就在桌子面前做模型,老师没事溜达过来跟你讲两句,然后你平时跟同学就在相互看做了什么,相互聊一聊,相互给建议,完全是一种没有任何竞争关系的学习氛围。你也会跟你同一届的学生之间产生非常紧密的联系。



△ 阿尔托大学及艺术+科学+技术跨学科研究(RAT)©aalto.fi



Q:学校的考核有什么特别之处?


YINGJIE:非常看教授自己的理念是什么。我原来的教授是比较传统的,他更讲究包豪斯审美,那种功能性,讲究一种比例一种构成,它讲究。后来我毕设实习的那个教授,明显就是代表着新一代的设计理念,他更愿意尝试新的材料,跟社会上的一些品牌进行合作,更商业、更前沿。


就在我来的这么些年,我每次跟别人聊芬兰的设计也好,人文也好,我发现他们是一直在变的,他们在不停地想要进步。


在本地文化和国际潮流之间,我觉得他们一直在拉扯,他们有非常保守的派别,也有非常想要跟国际融合的那种派别。保守更多源于地缘政治、气候 、历史等因素,使得他们先天有这样的性格根基。但随着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,他们有着本能地想要表达本国文化的冲动,这归结于后天环境的刺激吧。所以我感觉是一种先天和后天之间的关系,既矛盾又和谐地相处着。



△ The backrests,公共家具,梁颖婕与Dayoung Song、Josh Crute、Camilo Cortes合作。Kitee是一个靠近芬兰和俄罗斯边界的小镇,拥有美妙的湖景和典型的芬兰风景。当地面被定义为“座位”时,我们做了一些靠背插入土壤,是家具与环境融为一体。



Q:很多在国外留学的设计师最后都会选择回到国内来,毕竟国内的市场还是是很大的,为什么你没有考虑回来去做家具设计?


YINGJIE:在生宝宝之前,我想着是两边跑一下。有了宝宝之后,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灵活了,就想说现在先把一些东西安定下来。芬兰整体上还是一个能够滋养人的社会。


此外有了孩子之后,芬兰这边对父母的支持是很大的,育儿成本很低,比国内要低很多。像我们这种刚起步的设计师,生活在芬兰的成本会极大的降低,这对我们是很大的帮助。它可以让你体面地生活,不会弄得焦头烂。


关于是否会回国,目前更多是回来参加一些展览,但我对未来也不去做预设。





Q:具体到设计方面,你们能从芬兰社会得到哪些支持?


YINGJIE:最大的支持还是来自于学校的那些人脉。芬兰的人情关系是,我认识你,所以我是相信你的。有一次我拿我的椅子去厂里喷漆,我们工坊一个师傅跟我比较熟了,他开车带我过去,还帮我把喷漆的税给免了。喷漆店的老板就直接跟我说,让我下次带个面包给他。他们这种人情还是挺温暖的。


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单纯。比如说送礼物,我送你一盒巧克力,从金钱价值上来说是很低的,但是已经证明了我对你的某种欣赏,或者我接受你的谢意,如果你要送价值太高的东西反而是不太合适的。



△ 早春浮在冰面上的冰开始开裂,并形成美丽的缝隙。长凳带有类似的视觉形状,并使用重复的三角形来达到形式和功能的高度和谐与优雅。



Q:在芬兰做设计,跟在国内会有什么不一样?


YINGJIE:我听朋友说在国内很多做家具的,自己画图,最多也就在电脑上建模,然后直接丢给工厂,让师傅来帮着实现,这在芬兰是不可能的。这边的设计师和工坊师傅之间,是有非常紧密的联系的。有很多品牌的设计师,都是工匠出身。


我们从一开始做家具,你跟工坊的师傅之间的沟通的量会超过你跟你老师之间沟通的量。师傅会想办法帮你把这个东西实现,你在这个过程中就能学习很多东西。


我觉得芬兰的工坊制度还是很好的,设计和行业实践是紧紧绑定的。设计师和工坊师傅是一种深度的职业上的绑定关系,大家也是一直的好朋友。不像中国设计师好像有点光鲜亮丽的样子去到工厂。这边大家是很平等的,是一种合作的关系,为了把一个东西完成,师傅有他自己的匠人的骄傲,不是你给钱就完事儿了,他真的在跟你讨论,他有他的的职业自尊。


我们学校的工坊你进去之后就觉得很舒服,虽然不是说光鲜亮丽的,但是所有东西就是干净整洁。你就觉得我能在里面待上一整天,我愿意我整个设计生涯就待在这样一个房间里。



△ 在工坊里工作的梁颖婕



Q:据说芬兰人喜欢用“sisu”来形容自己的民族性格,意为克服困难时的坚持和决心,这种精神在设计领域是如何体现的?


YINGJIE:首先是他们对本质的核心东西的追求,所有装饰性的不重要的东西都想去掉。我就想要我是沉默的,我只要本质的东西,讲话只讲重点,甚至他们用色彩也用得很谨慎。


芬兰人是极端诚实的,他们的语言中没有虚假承诺。他说明天下午我要给你送一捆柴去,我就一定会去,因为如果他不给你送这捆柴,你可能就会冻死。


他们是熟人社会,说谎的代价很高,一个芬兰人如果说了谎,在小圈子里都会知道。



△ 芬兰见闻  ©设计师董波



Q:那他们对外人的包容性怎么样?


YINGJIE:我觉得是整个北欧中最低的。他们是比较同质化的社会,没有多元群体。芬兰的移民就比瑞典要少很多。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就是基于我知道你是芬兰人,你懂我没有说出来的那一部分的话。这个时候如果有外国人在,就需要更多的语言来解释我这个话到底是不是有什么意思,但是你有时候解释得越多,他反而觉得你在掩饰什么。


移民很少,多元文化度比较低,这种好处就是它可以更好地保留自己的本土文化,它只有500多万人口,但是你能感受到浓浓的一种芬兰精神。他的这种精神面貌是因为他保守,但缺点就是所有保守带来的各种封闭,像诺基亚衰落就是保守的一个后果。


我说他们不接纳外来文化,他们不表现在明面上,我在学校的时候是很舒服的,他们非常讲礼貌,他们没有任何人会说种族上或什么方面的意见。只有你在这里待久了,你会发现你的朋友大部分都不是芬兰人,就是各种国际的人,朋友的朋友也是各种国际的人。我们跟芬兰学生之间在上学的时候就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,芬兰人跟芬兰人玩,国际学生跟国际学生玩。他们非常nice,非常谦虚,但你就觉得无法融入到真正的芬兰的体系当中,去懂他们的那些没有说出来的东西。


一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工坊的师傅,那天在车上问我,他说你觉得我们芬兰人对外来人怎么样?我说我的感觉就是你们表面上会表达对不同意见很高的接纳程度,但是你们内心是排斥的,是非常保守主义的。他说你说的是对的。


他们是很积极参与到国际当中的,但是他们是立足于我是芬兰人,我才展示我。我这杯芬兰的浓缩果汁不能被别的东西稀释掉。



△芬兰人的日常生活 ©设计师董波



Q:芬兰的整个的环境,对设计最大的滋养是什么?


YINGJIE:我觉得首先是信任,他们是信任和尊敬设计师的,他们尊敬设计这件事情。芬兰原来也有设计立国的一种理想,你就觉得你在做的这样一件事情是受人尊敬的。在中国的话,可能设计还像一种你就是服务于别人的这样一种印象。


还有一个逃不开的因素,就是芬兰的森林覆盖率75%,你走到哪都是自然,加上太阳高度特别低,四季之间的光线变化非常的微妙。这些东西你实在是不能不注意到,因为你周围全是这种自然。为什么芬兰的设计基本上都是以自然为灵感的,因为这个东西是把你包裹起来的,是逃不掉的。



△ Aalto Studio,建于1955年 ©设计师董波



Q:气候会有不适应吗,毕竟他们冬天那么长?


YINGJIE:疫情以来我就有点受不了,因为当时就开始天天待在家里,之前在学校我其实不太在意气候这个事情,无非是夏天舒服的时候可以出来喝个啤酒,冬天没法出来喝啤酒。疫情之后,我们长时间开始居家,真的属于硬熬过来。


漫长的冬季,对他们的设计确实是有影响的,因为黑天长外边冷,这个时候你对家的质量的要求肯定比南欧要高。我们夏天的时候,我们就愿意出去,家里怎么样是无所谓的,你到了冬天,下班回家路上,看到万家灯火星星点点,你就觉得要赶紧回到这样一个环境中,温暖舒适有各种垫子。这种情况我觉得一定会催生出非常舒适和人性化为中心的家居产品。


你必须得跟这些人造物品相处很长时间,所以必须把它做的做得很好。你像如果在西班牙,他们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基本上可以在户外晒太阳喝啤酒,到海边或者是去各种文化景点旅游,在芬兰你就真的只能待在家里,你出去旅游,就是去另外一个地方滑雪。



△ Stilt Shelf是一个灵活的货架系统,灵感来自于不同类型的建筑,抬起的底座带来更轻更优雅的视觉效果。架子版的各种组合可以在许多场合使用,平面包装功能节省了较大的运输空间和更好的存储体验。



Q:在北欧生活,对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有什么影响?


YINGJIE:你在北欧生活久了之后,你的心就会变得细腻一些。我们几年前去图尔库另外一个城市里看一个墓地,也是一个著名的设计作品,我们发现自己在看小松鼠在树叶间跳动,还有露珠。


我在中国的时候,从来不会去看草地上小露珠什么的,绝对不会看,因为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看。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,总是带着一些隐喻,带着符号、观点、文化。但是你在北欧生活久了,人开始变简单之后,那些东西就没有了。因为你看到一棵树它就是一棵树,你就只能去观察树的本身,它里面没有文化性的东西了。


这个转变对于设计师是非常的关键的。在中国做设计,很多客户第一个要求就是说你要体现出什么文化,体现某种意义。但是我们在北欧这边做设计的话,没有考虑这些,客户也不会想到这种事情。他不会想到说,让你做一个托盘,跟历史有什么关联。芬兰的自然它真的是纯自然,没有人类修剪过的。不像西湖,你真的是看湖吗,它有一堆人文因素加在上面。芬兰的湖就是湖。


在芬兰生活的幸福感强,你做什么东西都是叠加的那种感觉。设计说到底是人在做,同时也是为人做。大环境好,出来的东西,就是一种舒适的感觉。



△ Puu-lino由回收的薄木片或竹条和残留的油毡片组成,以创造一种外观新鲜的新材料,天然材料和人造材料的图案组合产生了有趣的对比,带来了无限的应用可能性。



Q:芬兰设计有什么特质?怎么识别它?


YINGJIE:它有一个感觉,你一眼就能能看得出这就是芬兰设计。一开始是识别不了的。在芬兰待了几年再出去看,突然就发现不一样了,它像回声一样,碰到那个东西返回来,你就知道你自己这那个东西叫什么了。


比如我们现在去米兰展,看到芬兰设计师的东西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首先肯定是木头用的多,用木头做各种东西。然后一种就是,有点去装饰化的设计在里面,你基本上看不到那么多余的好玩的特别有趣的东西在里边。但是你知道这个东西你买回来坐一定是舒服的,是适合你们家的,不会出错,他会非常克制。


然后设计师本人站在那里,是比较朴实的,白白的,金头发这样子。



罂粟椅



Q:现在的芬兰对阿尔托是什么态度?


YINGJIE:我们有一门设计批判的课程,我发现芬兰学生对阿尔托普遍有反感情绪,这个名字被提了太多遍,他们真的不想再看阿尔托的各种东西了,不想看他的花瓶,他的椅子。当时我们小组做的一个海报,就是把阿尔托扶手椅用像原始壁画一样的那种质感印在了墙上,就是说这个是原始的了。


阿尔托变成了一个很复杂的现象,它一方面是你忽略不掉的巨大的光环,甚至你的学校就叫阿尔托大学。另外一方面你实在是想做出点不一样的东西。你只要在芬兰的大街小巷走一走,你就会感到各种阿尔托的影子在里面。这就是芬兰设计师很矛盾的一点。



Q:芬兰设计跟北欧其他国家的设计有差别吗?


YINGJIE:肯定有,但整体上还是属于斯堪尼纳维亚的。细微处的差别就体现在人的差别,因为设计总的来说是人的思维的延伸。芬兰人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维京人,像瑞典、挪威和丹麦他们是一个语系的,他们确实更大胆一些,勇敢一些,open一些。整个从北欧地区来说,芬兰人还是一个农耕社会的文化。


芬兰夹在瑞典和俄罗斯之间几百年。整个人是一种收紧的状态,他不是我要去表达,我要去站在那里跳舞的状态,是一种收得紧紧的状态,你想来了解我你就来了解我,但是我不会去秀我自己。延伸他们的设计语言上,我说得极端一点,他们是反装饰的。


我做的毕业设计的椅子上有一个装置是一个圆盘,我把一个螺丝做成了这么大,可以徒手把它拧下来,当时我的同学没有看到我拧下来的动作的时候,他说你这个圆点是什么?是装饰吗?非常认真的问我。就他的问题让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。


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。除非你有自己强烈的表达,我就是要表达某种艺术性,或者某种装饰背后的含义,不然的话你是会被这种想法影响的,你会自己先问自己,这个是不是一个装饰,它还有没有装饰之外的功能。



△ 阿尔托自宅, ©设计师董波



Q:作为中国设计师,你们去规划未来的设计事业的时候,准备把芬兰风格放在什么位置?换句话说,你们准备怎么跟它相处?


YINGJIE:其实我个人没有特别喜欢那种特别芬兰式的设计,因为在芬兰这种纯美的环境中,那种纯木色的家具确实是合适的,但它不适合放在大部分别的地方。它身上的那种文化元素或者说感情元素是比较淡的。


芬兰对我,主要还是设计教育对我设计思考方面的影响,如何去处理一个装饰和功能、结构之间的关系,对材料的认识是顺应的,还是说我要去做一些尝试和改变。这种东西它应该会长久地影响到我,甚至我都察觉不到。


这边的人做设计都不会想着说我要刻意去用或者摒弃某种风格,就是你不停地跟你自己的审美价值观在做斗争的过程中,你去除了什么留下了什么,最后你的设计大概就会呈现出一个什么样的。就是慢慢的形成了自己想要的。



△ 丰饶的设计文化成为灵感的源泉



Q:会有自我身份定位上的纠结吗?


YINGJIE:来这里的头几年,内心的冲突比较多,尤其是在学校那种国际化的环境中,所有的文化基本上都要相互碰撞一下,碰撞过程中你就肯定自己原来的某些想法,去掉某些想法。


但是待了这么久之后,我好像跟这个问题有点和解了。我现在剩下些什么我就做什么,如果哪天碰到新的刺激,我可能再去处理新的刺激。


一开始的时候,你可能是要强调一种身份认同。但是你在这边生活久了之后,这东西就没有了,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慢慢淡掉了,我们就会慢慢的只面对具体的问题,解决具体的问题。北欧的设计体系很强调往内心深处走,你怎么去对待这个世界,有时候他需要让你放下之前的那些文化上的东西。你不要带有任何成见,你就直接地面对问题本身,面对本质。


我们的思考当中,逐渐没有那些宏大的东西了。人待久了就会变得比较诚实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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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策划|回响编辑部

撰文|西坡

平面设计 | 俊儿  排版 | 刘诗婷

图片提供 | YINGJIE

监制 | JA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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